第十章 两情相愿
亚马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我动了半天脑筋,也只是想保护那件东西,因为那
件东西很怕水,渡江的时候,摆在你身上总比摆在我身上安全得多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掉在水里?说不定我比那件东西更怕水。”
亚马道:“但那段距离却绝对难不倒你,否则你还有甚么资格叫‘金燕子’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当时又怎能断定我会在半路等你?万一错过了,你的安排
岂非完全落空?”
亚马道:“如果你连我要走的路线都估不准,你还有甚么资格拿我三成?”
“金燕子”哼了一声,又道:“那么过江之后呢?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追得上
你?万一走失了,你岂不要落个人财两……”
说到这里,突然收口。
小丁当却在一旁接口道:“人财两空。”
“金燕子”狠狠的瞪他一眼,怒道:“你闭嘴,没有人当你是哑巴!”
小丁当急忙低下头去。
亚马笑了笑,道:“我这人最大的长处,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,江湖上让我甩
不脱的人并不太多,你‘金燕子’绝对是其中一个。”
“金燕子”这才撕了个鸡翅膀,得意的咬了一口。
亚马继续道:“更何况那时我要躲的根本就不是你。”
“金燕子”诧异道:“哦?你在躲谁?”
亚马道:“这附近有多少人在追踪咱们,难道你不知道?”
小丁当又已接道:“没有一百,起码也有个八、九十人……”
他怕挨骂,赶紧又闭嘴低头。
亚马道:“……更何况我在说那句话的时候,也许那单毅城早已听了去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哪句话?”
亚马道:“我说到李老头的茶棚等你……”
只一听到“单毅城”这名字“金燕子”就忍不住的有些发抖,亚马又道:“所
以现在李老头的茶棚铁定已挤满了人,咱们去了,八成又是一场全本铁公鸡,打个
没完,哪有在这儿吃花子鸡来得舒服自在?”
小丁堂立刻道:“对,对,我曾听胖七哥说,这种躲躲藏藏,避重就轻的本事,
亚马大侠一向都极高明,连我胖七哥都对他无可奈何?”
“金燕子”叹道:“连九城名捕丁月亭都对你无可奈何?想来你这个人必定狡
诈得可以……”
亚马笑咪咪道:“心地却善良得很,否则丁月亭的脑袋早就不见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呀然道:“你还救过丁月亭的命?”
亚马道:“救命倒不上,只不过放了他一马而已。”
“金燕子”看看亚马,又看看正在狼吞虎咽的小丁当,不由兴趣盎然道:“我
倒很想了解一下,你跟丁月亭的交情是怎么来的?能不能说来听听?”
亚马道:“当然可以,你要听哪一段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又不是听说书,怎么还分段?”
亚马道:“我跟丁月亭结识六年,发生过不少事情,每件事都极有趣,每件事
也都使我们的交情更深一层,如果不分段,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。”
“金燕子”笑笑道:“好吧,你就先说第一段吧!”
小丁当也停住嘴,聚精会神的望着亚马,好像对亚马和他胖七哥的事也极感兴
趣。
亚马清理了一下喉咙,话说从头道:“我跟丁月亭第一次打交道,是在六年之
前的春天,那时他是九城总捕贺天保最倚重的助手之一,在京城附近已经有了点小
名气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截口道:“那时你在干甚么?”
亚马道:“我在干甚么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当时大内正好遗失了一串价值连城
的明珠,而那串明珠又正好落在我的手里。”
“金燕子”失笑道:“如果你没去拿,那串明珠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落在你的手
里呢?”
亚马也不理她,继续道:“这件案子也正好交在丁月亭手上,于是我就跟他追
起迷藏来,我东躲西藏的整整跟他斗了三个月,硬是无法将他甩掉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后来呢?”
亚马道:“后来我被他逼得实在无路可走,只好躲进一个县城的大牢里。”
小丁当立刻接道:“于是我胖七哥也追进大牢,把你堵在里面。”
亚马道:“对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那串明珠呢?”
亚马得意的笑笑,道:“其实那串明珠根本就不在我身上,早在两个月之前,
就已藏在丁月亭的行囊中,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而已。”
“金燕子”怔了怔!道:“后来他有没有发现?”
亚马道:“他自己当然不会发现,后来我看他实在可怜,而我也不愿为了区区
一串明珠,将保定丁家祖孙三代都得罪光,我才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。当时那家伙
简直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,感动得差点跪下去亲我的脚……”
小丁当忍不住截口道:“可是我胖七哥却说,当时你被他逼得连滚带爬,连尿
都几乎尿在裤裆里,要多狼狈,有多狼狈。”
亚马瞪眼道:“大人说话,小孩子插甚么嘴!”
小丁当也回瞪了他一眼,满不情愿的低下头。
“金燕子”笑道:“后来呢?”
亚马道:“后来我把那串明珠卖掉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愕然道:“你不是还给他了吗?”
亚马道:“不错,当时我是还给他了,他也拿回去销案了,可是经过三个月的
相处,我跟丁月亭和那串明珠都有了情感……有一天,一不小心,那串明珠又正好
糊里糊涂的落在我的手里。”
“金燕子”听得哈哈大笑,小丁当却极不开心,保定丁家是驰名武林的名捕世
家,丁月亭又是当代的菁英人物,如今被亚马一阵胡侃,丁家的人听起来当然很不
是味道。
亚马却得意洋洋的继续道:“这只是第一段的前半段,精采的还在后面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还没有完?”
亚马道:“早得很呢!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后来又怎么样了?”
亚马道:“后来案子自然又落在丁月亭手上,可是这次他却作梦也没想到那串
明珠,早就被我吃光、喝光、花光……转眼限期已到,丁月亭以办事不力的罪名琅
当入狱,眼看着脑袋就要搬家,我的心又软了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东西已经被你卖掉,你心软也来不及了。”
亚马道:“我当时也只有死马当着活马医,千方百计的找了个高手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好奇道:“甚么高手?”
亚马做了个手势,小丁当一望而知,叫道:“我知道,是偷中高手……一定是
‘神手’司空玄!”
亚马道:“不错,就是他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他凭甚么肯帮你?”
亚马道:“因为我跟他打赌翻筋斗,他输了,只好帮我把那串明珠给弄了回来,
连夜送回原来的地方。”
“金燕子”又道:“原来的地方是不是宫里?”
亚马点点头,道:“那些宫女、太监突然发现明珠失而复返,不免疑神疑鬼?
有个太监头头更说是狐仙作祟……不过无论如何,丁胖子的脑袋总算保住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含笑瞟着他,道:“想不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还蛮够朋友的……”
亚马忽然神色一动,眨了眨眼睛,叹了口气,道:“可是有的时候够朋友也并
不一定是好事,像那次我虽然救了他的命,却也毁了他大好的前程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哦?为甚么?”
亚马道:“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,丁月亭心性大变,开始结交武林人物,在江
湖上的名声也愈来愈大,后来弄得不仅在京城无法容身,连各大城镇也都对他畏之
如虎,最后才逼得他不得不跑到信阳来。”
“金燕子”恍然道:“难怪名满天下的丁月亭,肯屈就一个边城小县的捕头,
原来是被逼来的。”
亚马大声道:“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,如果当年不是我一念之贪,也就
不会害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,门外已有个人大笑道:“好小子,你终于说实话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神色一变,小丁当也霍然跳了起来。
敞笑声中,一个身形肥胖,笑脸如弥勒的人,已昂然而入。
只见他龙行虎步,神气十足,衣着也显得十分考究,不仅剪裁缝制得非常合身,
质料也极高贵。
腰畔刀鞘上镶有的几颗宝石,颗颗俱是上品,相信任何人见到他,都一定以为
他是哪家大镖局的大老板,但他的身分,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而已。
小丁当忽然变得就像只碰到猫的老鼠一般,连声音都走了样,畏畏缩缩的叫了
一声:“胖七哥。”
“金燕子”也已紧握住刀柄,将半个身子藏在亚马背后,只因为丁月亭的出鞘
一刀,在武林中是很有点名气的。
可是丁月亭的双手却一直背在身后,既没有拔刀的意思,也没看小丁当一眼,
只挺着肚子,翘着咧着笑嘴望着亚马,那副神情,好像得意的不得了。
亚马微笑道:“胖弥勒,你跑来干甚么?”
丁月亭道:“来听你忏悔的。”
亚马道:“我甚么时候忏悔了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咦?你刚才不是说了真话?”
亚马干笑两声,道:“有的时候朋友为你奔波办事,你总得说两句好听的让他
开开心,你说对不对?”
丁月亭笑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为你办事?”
亚马道:“你总不会是专程跑到这间破庙,来拜山神的吧?”
丁月亭满脸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笑,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帕,小心的铺在
地上,一屁股坐在亚马对面,不断摇着头道:“你这匹野马,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,
外面已被你搞得天翻地覆,你还有心情抱着妞儿在这儿吹牛,我真服了你!”
亚马忙道:“丁兄,当心祸从口出,这女人气量狭得很,一点玩笑都开不得。”
“金燕子”果然脸孔已经涨红,眼睛也瞪起来,一副随时都可能拔刀的样子。
丁月亭急忙往后闪了闪,满脸陪笑道:“你……就是‘金燕子’?”
“金燕子”凶巴巴道:“是又怎么样?”
丁月亭道:“嗯,江湖上传言倒也不假,长得果然不赖,只可惜太凶了点儿。”
“金燕子”冷冷道:“你这人嘴巴虽然不干不净,眼光倒还不差。”
丁月亭昂首一阵大笑,突然伸手一拨,小丁当已跌坐在他身旁,怀里一团零乱
的绳索也已落在他手上。
小丁当整个人都吓呆了,连动也不敢动一下。
丁月亭脸孔一板,恶声道:“这是甚么?”
小丁当嗫嚅道:“这……这是绳索。”
丁月亭点头不迭道:“哦?原来这是绳索,如果你不告诉我,我还当它是一条
死蛇呢。”
亚马“金燕子”不禁相顾莞尔。
小丁当急声辩解道:“这是刚刚才用过,还没来得及收。”
丁月亭将绳索朝他脸上一丢,道:“你离家不满一年,就把家规全忘了,这种
吃饭的家伙,居然收也懒得收,你还算是丁家的子弟吗?”
小丁当急忙将绳索收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圈圈,手法灵巧熟练已极。
丁月亭斜瞥了“金燕子”一眼,冷哼一声,道:“转眼就能收好的东西,你竟
说来不及,你究竟在搞甚么鬼?你在打甚么糊涂主意哦?”
小丁当垂着头,哭丧着脸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
丁月亭忽然一叹,道:“平时你跟亚马大侠跑跑,我并不反对,起码也可以学
点江湖经验,不过现在时机不同,你跟他凑在一起,不但帮不上他的忙,反而会影
响他的脚程……他现在正是逃命的时候,假如再让他回头照顾你,岂不等于害了他?”
小丁当忙道:“是,是。”
亚马突然道:“慢点慢点,难道我除了逃命之外,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吗?”
丁月亭道:“有。”
亚马振奋道:“哪条路?你说!”
丁月亭道:“你跟谁有仇,就把那件东西送给他。”
亚马叫道:“这叫甚么路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就是嘛!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,凭甚么白白送掉?”
丁月亭道:“那么就赶紧逃吧,逃得愈快愈好。”
亚马沉默好一阵,道:“外面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?”
丁月亭叹道:“比你想像的还要严重得多。”
亚马道:“严重到甚么程度?”
丁月亭道:“如今不仅紫衣侯调兵遣将,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,其他像大风堂、
万剑帮、锦衣楼、丐帮、天地盟等有实力的大帮派,几乎全都出动……最要命的是
西厂也已派出大批高手,不但单毅城早已出现,据说他们的统领齐天寿昨夜已赶下
来,你说情况够不够严重?”
亚马道:“够。”
丁月亭道:“那你还等甚么?再迟了,想走也走不成了。”
亚马沉默了一阵,忽然道:“丁兄,依你看,我这次成功的机会占几成?”
丁月亭道:“一成都没有。”
亚马双手一摊,道:“既然如此,我还逃甚么?来,吃鸡!”
说着,抓起大半只花子鸡,撕了个鸡腿往丁月亭手中一塞,便大啃大嚼起来。
不但“金燕子”和小丁当看傻了眼,连丁月亭也愣住了,手上拿着个鸡腿,吃
也不是,不吃也不是。
亚马边吃边道:“喂?你们为甚么不吃?”
丁月亭哭笑不得的望着他,道:“你这匹野马,你究竟有几条命?”
亚马比比手,道:“一条。”
丁月亭道:“你只有一条命,你还有胆子在这儿吃花子鸡?我看你是活腻了。”
亚马道:“你放心,有你这种好朋友保驾,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。”
丁月亭着急道:“小马,你可不要搞错,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忙,而是这次事情
太大,我无能为力啊!”
亚马道:“哦?”
丁月亭稍许迟疑了一下,道:“不过如果你不太贪心的话,我倒可以给你一个
建议。”
亚马道:“请说。”
丁月亭道:“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,在这段期间绝对不能出错,否则神
仙无救!”
亚马道:“要躲多久?”
丁月亭想了想,道:“最少也得五天。”
亚马道:“五天以后呢?”
丁月亭道:“五天以后你就有机会了。”
亚马道:“甚么机会?”
丁月亭道:“当然是成功的机会。”
亚马精神一振,道:“说下去!”
丁月亭道:“到时候各帮各派都已赶到,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找紫衣侯了。”
亚马吃惊道:“你叫我去找紫衣侯?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?”
丁月亭得意的笑笑道:“也不见得,紫衣侯一向以侠义自居,在众目睽睽之下,
他能把你怎么样?杀你,他立刻会变成众矢之的,放你,他又不甘心……唯一的方
法,就是全力保护你,于是最危险的地方,也就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!”
亚马道:“可是紫衣侯为甚么要保护我?”
丁月亭道:“因为他怕你落在别人手上!”
亚马想了想,道:“嗯,有道理。”
丁月亭道:“到那个时候,你就可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了。”
亚马道:“谈甚么?”
丁月亭道:“当然是谈生意。”
亚马喜形于色道:“好,好,想不到我‘江湖野马’居然有机会跟紫衣侯谈生
意,这倒有意思得很。”
丁月亭道:“但你可千万不能大意,紫衣侯好应付,他身边的公孙策却很难缠,
一不小心,就会落进他的圈套里。”
亚马道:“这你倒不必耽心,只要那件东西不露相,他再难缠,也将我无可奈
何?”
丁月亭猛地一拍大腿,道:“对,这就是你的王牌,你善加利用吧!”
亚马把鸡骨头一扔,笑道:“我就知道你这胖猴子的胖脑袋里,一定有点鬼名
堂,果然不出我所料,这个方法还真不错。”
丁月亭也笑呵呵道:“还有件事情,你也千万不可忘记。”
亚马道:“甚么事?你说。”
丁月亭道:“如果这笔生意侥幸谈成,可不能忘了我这一份。”
亚马哈哈一笑,道:“你放心,只要金子到手,有你一份!”
丁月亭那胖弥勒似的肥脸上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却闪着精光,道:“金子
到手才有一份?”
亚马道:“到不了手,我许你再多也没有用……”
丁月亭道:“只要你亚马想要,没有到不了手的,怕只怕你故意放手……”
亚马道:“我答应你,绝不故意放手就是……只要金子到手,不但你的少不了,
连小丁当也有一份给他。”
小丁当大喜过望道:“真的?”
亚马道:“当然是真的,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。”
小丁当道:“甚么事?请亚马大侠吩咐。”
亚马道:“相办法替我把‘蛇鞭’魏苏和‘神手’司空玄找来。”
丁月亭怪声叫道:“找他们来干甚么?”
亚马道:“人多好办事。”
丁月亭道:“他们能帮你甚么忙?‘神手’司空玄那两套,只能骗骗小孩子,
‘蛇鞭’魏苏更没用,他娘那间客栈目标太大,你不能住,他那条鞭子也只能赶赶
马匹,至于他手下那百十辆马车,更是派不上用场,你找他们来,岂不是糟塌粮食?”
亚马笑嘻嘻道:“如果是拉金子呢?”
丁月亭哈哈大笑道:“拉金子?你别逗了,八字还没一撇,你就准备车子了,
我看你还不如干脆准备几块尿布算了。”
亚马怔了怔!道:“准备尿布干甚么?”
丁月亭道:“等你跟‘金燕子’生下孩子的时候用啊!”
话刚说完,只见寒光一闪“金燕子”的短刀已然横削过来。
丁月亭体型虽胖,动作却灵敏无比“呼”地一声,人已翻了出去,凌空一个筋
斗,不但将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,同时也把被“金燕子”短刀削断的一块鸡腿咬在
嘴里。
身体缓缓由壁上滑落,口中的鸡腿也吞了下去。
突然,他的脸色变了变,道:“‘金燕子’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老实话?”
“金燕子”横刀而立,怒目不语。
丁月亭道:“你自从赏了单毅城那一下之后,你这把刀有没有洗过?”
亚马听得哈哈大笑,小丁当在一旁偷笑不已,最后连“金燕子”也忍不住噗嗤
一声笑了出来。
丁月亭连连摇头道:“这女贼实在厉害,说干就干,连招呼都不打一声。”
亚马笑道:“这次你可不能怪我,我可是早就跟你打过招呼。”
“金燕子”冷哼一声,横眉竖眼道:“丁月亭,我警告你,下次你再敢出言无
状,就没这么便宜了。”
丁月亭忙道:“好吧,算我怕了你,总可以吧?”
“金燕子”“唰”地一声,还刀入鞘,临坐下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。
丁月亭在他昂贵的衣服上打理一番,道:“我们要先走了,你们也赶快准备开
溜吧……”
小丁当最怕跟丁月亭在一起,闻言不禁大吃一惊!道:“我……我们?”
丁月亭横眼道:“对,我们的意思就是我和你。”
小丁当急道:“可是……我还要替亚马大侠办事啊!”
丁月亭道:“既然要办事,就该早点走,还泡在这里干什么?”
话还没说完,小丁当已窜出庙门。
丁月亭这才缓缓站起身来,又伸手凌空一抓,铺在地上那块雪白的手帕已飞起
来,缓缓飞入他的手里。
“金燕子”骇然望着亚马,道:“这是甚么功夫?”
亚马淡淡一笑,道:“八成是从‘神手’司空玄那儿偷学来的戏法。”
丁月亭嗤之以鼻道: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,其实你错了,老实告诉你,这是
我苦练半年才体会出来的,司空玄那两手算甚么?差远了!”
说完,胖头一甩,昂然阔步而去……
亚马摇头叹道:“真不知这个胖子说的是真?还是假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是真是假,先躲一躲再说。”
亚马一面笑着,一面伸出了五个手指,道:“躲五天?有甚么地方可以躲五天
的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有。”
亚马立刻道:“甚么地方?”
“金燕子”甚么话也没说,只朝后上方指了指。
亚马朝后上方看了一眼,后面是座耸峻山岭,看来颇难攀登……
只要越过山头,就是凤镇,只要到了凤镇,两人就有了藏身的地方。
因为田大姊在凤镇是个很有权势的人,她也刚好是“金燕子”最知己的朋友。
山路崎岖,举步艰难,但“金燕子”却愈走愈起劲,脸上也充满了兴奋的神色,
仿佛一个离家已久的游子,突然走上了归乡的路途。
亚马从她的表情里,很快就已体会出这种味道。
过去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,但在他的感觉里却没有兴奋,只有惆怅。
所以他很羡慕“金燕子”也暗自替她高兴,因为能有个田大姊这样知己的朋友,
也等于有个亲人,总比他这种无根浮萍般的浪子幸运得多……
时近正午,两人终于踏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,亚马已经疲惫不堪,“金燕子”
也已香汗淋淋,她一边擦汗,一边松开领口,露出了白嫩的粉颈,看上去别有一番
风情。
亚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“金燕子”立刻横眼道:“我看你的精神还蛮不错嘛!”
亚马干笑两声,道:“爬到山顶大概还没问题。”
“金燕子”冷笑道:“只爬到山顶有甚么用?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,而且下
山之后,少说还有四、五十里,你是不是想叫我背你?”
亚马忙道:“那倒不必……”
接着叹了口气,道:“我原以为过了山就到,没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。”
“金燕子”冷冷道:“所以我奉劝阁下,最好是闭上你的眼睛,好好养一养精
神吧!”
亚马没等她说完,就忽然躺了下去,以手撑地,双脚齐出,竟将“金燕子”轻
盈的身子蹬得飞了出去。
“金燕子”又惊又气,她作梦也没想到亚马会选这种地方向她下手!
才一着地,短刀已在手中,刚想冲回去与他一拚,忽然发觉一张巨网自天而落,
刚好将亚马罩在网里。
四周树摆枝摇,四条灰衣人影分从四棵树上现身,齐向亚马砍下。
“金燕子”不暇细想,便已掠起,身在空中,两柄飞刀已疾射而出,同时连人
带刀也已扑进一名灰衣人怀中。
惨叫连声,刹那间已躺下三人,最后那人一看情况不对,转身便逃,“金燕子”
手腕一抖,又是一柄飞刀射出,那人奔出三丈多远,终于扑面栽倒。
亚马坐在网里,不禁拍手大叫道:“好身手,又快又狠,不愧是令人闻名丧胆
的‘金燕子’!”
“金燕子”笑了笑,突然短刀在亚马脖子上一架,道:“你怕不怕?”
亚马呆了呆,道:“你这是干甚么?”
“金燕子”甚么话都没说,只将手掌伸到亚马面前,手指几乎碰在他的鼻子上。
亚马也甚么话都没说,从怀里取出在农舍中抢过来的那块棉袄,乖乖交在“金
燕子”手上。
“金燕子”翻看了一下,狠狠往地上一摔,道:“亚马,你应该看得出来,我
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。”
亚马笑笑道:“‘金燕子’你也应该看得出来,我‘江湖野马’不是个傻瓜,
对你这种女人,我会不防你一手?经过整整一个上午,我还会把那件东西摆在身上?”
“金燕子”眼睛一瞪,道:“说,把它藏在哪里?是不是刚才那个山神庙?”
亚马道:“你一直都在我旁边,我有时间藏吗?”
“金燕子”想了想,猛一点头道:“嗯,你一定是转给了丁月亭!”
亚马淡然道:“也许是小丁当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死盯着亚马,磨牙咬唇,久久不语。
亚马道:“好在这两个人你都认得,你杀了我,可以去找他们谈谈,如果在小
丁当手上,说不定他会连人带那件东西通通送给你,可是万一在丁月亭手里,那可
就麻烦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冷哼一声,道:“有甚么麻烦?我就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!”
亚马淡淡一笑,道:“他的确没有三头六臂,他只不过是个出了名的胖猴子‘
勾魂弥勒’而已,而且是个标准的铁公鸡,你就算连人都贴上去,他如果肯分给你
一成,已经算你走运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又想了想,突然冷笑道:“亚马,你少唬我,那件东西不可能在丁
家叔侄手里,也不可能藏在山神庙,铁定还在你身上。”
亚马笑笑道:“你既然这样有把握,为何不干脆给我一刀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在考虑后果问题。”
亚马道:“你能够想到后果问题,足证明你这人还不算太笨,但好像也不算太
聪明,因为聪明人做事至少也会替自己留一条退路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是说我这样做是自截退路?”
亚马道:“不错,你不妨仔细想想,万一你失手给我一刀,而那件东西又不在
我身上,你岂不是白忙了一场?”
“金燕子”沉默不语。
亚马立刻接道:“所以我劝你赶紧把刀收起来,这件事就只当没发生过一样,
至于我答应你的话,绝对算数,只要金子到手,一分都不会少你的,就算你死掉,
我也会把它塞进你的棺材里。”
“金燕子”斜着眼睛想了半晌,才道:“好,我就相信你一次,不过你得记住,
如果你敢跟我耍甚么花样,你这辈子就别再想有好日子过。”
亚马道:“你为甚么要不相信我?刚才网子罩下来会罩到谁?我只要一走了之
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不等他说完,手起刀落!
“唰”的一声,网上多了个洞!多了个足可以使亚马钻出来的洞……
亚马钻了出来,却连理都不理她,展开脚程,继续往山上攀去……
山顶上有个小小的凉亭,由于年久失修,亭顶上的茅草早已剥落,亭柱也已腐
蚀不堪,只有几张石凳和一面石桌,依然保持完整。
亚马回头没看见“金燕子”跟上来,心想:“女人真麻烦,一定是到树后草丛
去‘解放’去啦……”
亚马只好等等她,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……
舒舒坦坦地往石桌上一躺,虽然时有冷风吹过,但阳光当头而下,仍然有些温
暖的感觉。
他只希望“金燕子”迟一点上来,让他能多休息一会……
也不知过了多久?他已在似睡非睡中,突然坐起来,举目四顾,山顶上冷冷清
清,除了他之外,一个人都没有。
“金燕子”呢?以“金燕子”的脚程,落在他后面已是怪事,不可能过了这么
久还没上来,莫非出了毛病?
他手掌轻轻在石桌上一撑,人已跃出凉亭,走到来路上一瞧,不禁笑了起来。
原来“金燕子”正直挺挺的睡在距离不远的斜坡上,睡得好像比他刚刚在石桌
上还更舒服。
亚马生怕吓着她,轻声喊道:“‘金燕子’还没有休息够吗?”
“金燕子”没有应声,连动也没动一下。
亚马笑笑道:“怎么?是不是走不动了?要不要扶你一把?”
“金燕子”依然不动,鼻子里却已哼了一声。
亚马故意叹了口气,道:“女人嘛,就该乖乖在家煮饭抱孩子,何必在江湖上
走动,岂非自讨苦吃!”
“金燕子”忽然叫起来,道:“放屁,都怪你方才蹬了我一脚,否则伤势也不
会发作得这么快。”
亚马怔了一下!道:“你受伤了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受伤了又怎么样?你高兴是不是?”
亚马道:“我为甚么要高兴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现在可以独吞了,再也不必耽心随时会有人给你一刀了。”
亚马又是一怔!道:“你为甚么会随时给我一刀?假如你想杀我,刚才不就是
个大好机会,你为甚么没有动手?”
“金燕子”狠狠道:“那是因为我还没见到那件东西,只要东西到手,你还怕
我舍不得宰你吗?”
亚马道:“我跟你非但无冤无仇,何况又有了肌肤之亲,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
……你真的下得了手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为甚么下不了手?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可爱?你要搞清楚,
我是‘金燕子’可不是‘玉玲珑’!”
亚马诧异道:“你连‘玉玲珑’的事都知道?”
“金燕子”狞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,老实告诉你,我就是杜老大重金聘来杀你
的第十二个杀手。”
亚马不禁吓了一跳!幸亏有那件东西保命,否则只怕脑袋早就不见了。
他愣了半晌,才道:“所谓重金,究竟是多少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三千两黄金。”
亚马苦笑道:“想不到我‘江湖野马’的头居然值三千两金子……早知如此,
我干脆自己提去卖给他算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突然叹了口气,道:“三千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,但跟你那批金
子比起来又算得了甚么?只可惜我已经无法消受了。”
她一面说着,一面以手捶地,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样。
亚马瞧她的举动神态,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,可是那种悲痛的语气,却又不
像装出来的,心里不免有些奇怪?忍不住大步走了上去。
“金燕子”急忙滚出很远,匆匆拔刀,疾声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
亚马道:“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。”
“金燕子”短刀乱挥道:“你走开,我不要你看!”
其实在她滚动时,亚马就已发现她大腿后面的裤管上,已有血迹渗出,她原来
睡过的那块枯草地上,也有一片血痕。
亚马拔取一撮枯草,轻轻嗅了一下,骇然道:“毒,你中了毒!”
“金燕子”叫道:“中了毒又怎么样?”
亚马道:“你甚么时候跟唐门的人交过手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为甚么一定是唐门的人,难道别人就不会用毒?”
亚马想了想,忽然道:“难道是单毅城?”
“金燕子”恨恨道:“对,就是那个千刀杀的死王八蛋,他把我害惨了,眼看
就要到手的一百万两金子,就这样泡了汤。”说完,竟已痛哭失声。
亚马怔怔的望着她,只感到这个女人既可恨、又可怜。
这些年来,他曾经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,但像她这种又贪心、又狠毒的,却还
是第一次碰到。
过了很久“金燕子”的哭声才渐渐静止下来。
亚马这才叹了口气,道:“其实你也不必太懊恼,就算你有了那件东西,金子
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到手的,说不定最后连命都赔掉。”
“金燕子”猛一抬头,道:“那是你笨,在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。”
亚马摇着头,苦笑道:“你以为五天之后,信阳真的会安全吗?你以为跟紫衣
侯的生意就那么好谈吗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为甚么要到信阳?我为甚么要去找紫衣侯?难道我就不会
在田大姊家里躲个一年半载,等风平浪静之后,再慢慢去搬吗?”
亚马失笑道:“你想的也太简单了,你以为江湖上都是死人?别说你躲在田大
姊家里,就算你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,他们也会找到的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错了,只要我把坑挖得深一点,把你的容貌先毁掉再埋起
来,他们就永远找不到了,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,而不是我。”
亚马吓得倒抽了一口气,惊愕之余,也不禁奇怪,这女人为甚么把这些话告诉
他?她的目的是甚么?
“金燕子”已冷笑道:“你一定觉得奇怪,我为甚么把这些话告诉你?”
亚马不得不服气道:“我正想向你请教。”
“金燕子”恨声道:“我只想告诉你,我比任何人都聪明,只是运气太坏罢了。”
亚马呆了呆,道:“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神,只是要告诉我你是个聪明人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不错。”
亚马吸了口气,道:“‘金燕子’如果你这次真的死掉,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
的吗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当然是中毒死的。”
亚马道:“错了,是笨死的!”
“金燕子”居然没生气,只惨笑道:“你一定认为我该求你救救我,起码也应
该拜托你把我背下山去。”
亚马道:“对,到了山下,多少总有个活命的机会。”
“金燕子”摇首道:“就算你肯,你也未必办得到,这条小路远比你想像中难
走得多。”
亚马道:“我可以赶到凤镇叫出田大姊来救你,只要多带些人来,总会有办法
将你弄下山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叹道:“来不及了,我现在毒性已经散开,最多也只能活个两三个
时辰,除了单毅城的独门解药之外,神仙都救不了我,何必给连当归和人参都分不
清的田大姊徒增麻烦。”
亚马也不由叹了口气,道:“你既然这么说,我就是想帮你也没用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摇着头,挥手道:“你走吧,你只要对田大姊说是‘金燕子’的朋
友,她一定会好好接待你的。”
亚马呆立了一阵,不再吭声,掉头而去……
“金燕子”合上眼睛,眼角已沁出了泪珠……
日影偏西,山风渐起。
昏睡中的“金燕子”突然被冻醒过来。
她勉强睁开眼睛,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,仔细一看,立刻吓呆了。
原来她身旁正站着四个人,每个人都穿着灰衣,就好像方才在山腰上杀死的四
个人复活了一样。
她愣了一阵,刚想挣脱四人的包围,却发现早有四柄剑指在她的胸口。
站在她右首的是个刀疤大汉,他的剑比一般的宽,也比一般的短,所以距离她
也最近。
他笑起来刀疤掀动,显得格外恐怖。
“金燕子”立刻想起了这个人,这人是江湖上出名的快剑,人称“闪电剑”姜
酉,也是“大风堂”里有名的高手。
她对这人印象深刻,因为他脸上那条刀疤,正是她两年前的杰作。
姜酉不但剑快,说起话来也快,他狞笑着道:“‘金燕子’还记得我吧?”
“金燕子”冷笑道:“你脸上那条疤愈来愈像闪电了,我看你也别叫‘闪电剑
’干脆叫闪电疤算了。”
姜酉笑得更恐怖,道:“咱们大风堂那四个高手,是不是你杀的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错了,不是四个,是八个。”
姜酉怔了怔!道:“八个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对,再加上你们四个,不正好是八个吗?”
姜酉惊慌四顾,见四周无人,才松了口气,道:“你死到临头,居然还敢吹大
气?说!那个亚马呢?在甚么地方?”
“金燕子”眼睛一翻,道:“他又不是你爹,他在哪里,关你屁事?”
姜酉笑了笑道:“那小子难缠得很,你不是他的对手,我看八成是被他甩了吧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管得着吗?”
姜酉突然脸色一沉,道:“我当然管不着,不过你杀了我们的人,我就得把你
这颗脑袋提回去交差,这是我们大风堂的规矩,我想你也该知道。”
“金燕子”一副蛮不在乎的语调道:“请,反正姑奶奶已经活不久了,有脑袋
没脑袋还不是一样!”
姜酉听得微微一怔:“活不久了?”
从上到下重新打量她,突然在她大腿后面按了一下。
只痛得“金燕子”闷哼一声,眉眼口鼻整个挤在一起。
姜酉看了看手上的血色,恍然道:“哦!难怪你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,原来是
中了毒。”
“金燕子”狠狠道:“如非你姑奶奶中了毒,早就把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给宰了,
还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耀武扬威。”
姜酉突然还剑入鞘,慢慢蹲下来,唉声叹气道:“那小子哪一点比我强?你为
他杀人拼命,他照样在你身上下毒手……你‘金燕子’也未免太没眼光了,怎么会
看上这种无情无义的人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姑奶奶喜欢他,就是看不上你,你能怎么样?”
姜酉又叹了口气,道:“你虽对我不仁,我却不能对你不义,你这个仇,我替
你报……你尽管放心,就算他长出翅膀,也飞不出我们的掌心。”
“金燕子”呸道:“你他妈的又不是我儿子,要你来尽甚么孝心!”
姜酉随她叫骂,丝毫不以为憾,随手将剑往地上一插,色眼眯笑道:“我知道
你嘴上讲的虽狠,心里却一定很感激我,而且一定想在没死之前,好好回报我一次,
对不对?”
“金燕子”狠狠啐了一口,道:“放屁,我凭甚么要回报你?”
姜酉不再理她,朝那三名高手挤挤眼,色迷馋涎,道:“你们到上面守着,我
要跟‘金燕子’谈谈别情……”
那三名高手赤道:“等你吃饱喝足了,能不能给咱们也尝尝鲜?”
姜酉大方道:“当然,当然……快去,快去!”
那三人立刻收剑,嘻嘻哈哈的往上走去。
同时,姜酉的手指已经落在“金燕子”的衣襟上。
“金燕子”又惊又急,双手一阵乱推抗拒,只可惜她已力道全失,对姜酉根本
已不构成威胁。
姜酉动作极快,转眼已将“金燕子”的钮扣全部解开,里面透出了一件大红肚
兜,肚兜上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。
“金燕子”破口大骂道:“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死王八蛋,你竟敢趁你姑奶奶之
危,你他妈的是人?还是畜牲?”
姜酉笑嘻嘻道:“是人还是畜牲,少时即知分晓?”
“金燕子”气得几乎晕过去,两手四处乱抓,只希望能抓到她那柄短刀,可是
那柄短刀早已被人抛在一丈开外。
姜酉手指蜿蜒而下,已经到了她的腰腹之间……
“金燕子”只觉得全身有如爬满了毛虫,泪珠登时如雨水般的滴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传来三声惨叫。
姜酉反应奇快,抓剑腾身,一气呵成,闪电般朝山顶掠去。
“金燕子”也急忙连滚带爬,爬向那柄短刀。
一阵兵器交鸣过后,四周一片沉寂……
“闪电剑”姜酉的身手她绝对清楚,那亚马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……
她宁可死,也不愿被姜酉碰一根手指头!
“金燕子”费尽全身力气,总算将那柄短刀抓在手里,刀身一揉,雪白的颈子
已凑了上去……
突然间,背后伸出一只强而有力的手,手指就像一把钳子,适时将刀锋夹住!
“金燕子”回首一看,竟是亚马去而复返!
一时仿佛见到亲人一般,一阵悲从中来,往他身上一扑,竟然号啕大哭起来。
亚马稍许迟疑了一下,终于将她拥入怀里,轻拂着她凌乱的头发,哄拍着她,
道:“好了,现在甚么事都没有了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哭了很久,才发觉他的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……
她挣出他的怀抱,瞪着泪眼道:“你又回来干甚么?”
亚马苦笑着道:“送点吃的给你,免得你死后变成饿鬼。”
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,小包打开,里面全都是药草。
“金燕子”感动得眼泪又流下来,呜咽着道:“原来你是去替我采药的?”
亚马拣了几种药草,丢进嘴里,一面咀嚼,一面叹道:“我知道这些药救不了
你的命,但至少可以使你多活几天,只要有时间,就有机会……要活命的话,就赶
快吃吧!”
他弯下腰来,将嘴凑上去……
“金燕子”赶紧将自己的嘴迎上来,与他吻上……
亚马就趁机将药草哺入了她的口中……
两人越过山顶,沿路而下。
“金燕子”伏在亚马背上,她的背上除了那柄短刀之外,又多了一把剑。
姜酉的那把闪电快剑。
乌黑的剑柄,不停的在她眼前摇晃,不由勾起她心中一个莫大的疑团?
姜酉在江湖上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,他的三十六路闪电剑法,快捷辛辣无比,
一般武林人物绝非他的敌手,想要三招两式击败他,纵是一流高手,只怕也不太容
易。
而亚马只不过是关洛道上的一个小人物,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将鼎鼎大名的
“闪电剑”姜酉致于死地?他是怎么做到的?
如果他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,又何必被“山口组”追得如此狼狈?
“金燕子”愈想愈奇怪,忍不住敲敲他的头,道:“喂,我想问你一件事?”
亚马缩头叫道:“‘金燕子’在你没死之前,我总算是你的救命恩人,你就不
能对我客气一点?敲人家的头是很不礼貌的事,难道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?”
“金燕子”噗嗤一笑,道:“那么我应该怎么招呼你呢?”
亚马道:“你可以拍我的肩膀啊!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要拍你的肩膀,就得先把手松开,你不是交代过我不能松
手吗?”
亚马道:“你可以顶顶我的背。”
“金燕子”寒声道:“我又不是男人,拿甚么顶?”
亚马咳了两声,道:“你可以夹夹我的腰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腿上有伤,难道你忘了?”
亚马想了想,道:“你就算弯下身子,拍拍我的屁股,也总比敲头好。”
“金燕子”失声道:“咦?我一个女人家,你竟叫我拍你的屁股,你是不是想
勾引我?”
亚马急忙道:“不敢,不敢。”
“金燕子”顺水推舟道:“所以想来想去,我认为还是敲头最理想。”
亚马无可奈何道:“好吧,就算你敲得好,敲得妙,敲得呱呱叫……甚么事?
你问吧!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是想问问你学的是哪一派的功夫,你的师父是谁?”
亚马道:“我没有师父,所有的功夫都是自己学来的,至于门派,那就得看是
哪一种功夫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会的功夫好像还不少?”
亚马道:“杂得很,凡是短兵器,几乎都练过几天。”
“金燕子”诧异道:“为甚么只练短的,不练长的呢?”
亚马道:“兵器太长,逃起命来不方便。”
“金燕子”失笑道:“你这人倒也真怕死,好像随时随地都准备着逃命。”
亚马道:“对,我这个人一向把命看得很重,只要情况不对,我比谁逃得都快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那么方才你为甚么不逃呢?姜酉的闪电剑也并不好对付啊!”
亚马道:“我本来是准备开溜的,可是那家伙剑法虽快,脑筋却慢得很,他一
看两个人躺在地上,还有另一个靠在一凉亭旁边,他就放了心,竟然从我身上飞越
过去,我一招分花拂柳,就解决了问题。”
“金燕子”想了想,道:“分花拂柳?那不是山西顾家的刀法吗?”
亚马道:“是啊!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不磕头拜师,顾老头会把功夫白白传给你?”
亚马道:“我也没说他白白传给我,我整整替他洗了二年的马!”
“金燕子”愣了愣!道:“原来你是去偷学的。”
亚马道:“也可以这么说吧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偷学人家的功夫,是武林大忌,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啊!”
亚马道:“所以找才被人家吊在屋梁上两天两夜,幸亏丁月亭把我救下来,否
则早就就没命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丁月亭怎么晓得你出了事?”
亚马道:“他事先当然不晓得,他第一天被调到太原府,就去看我,本以为我
在顾家一住经年,早就登堂入室……谁知我爬得竟比他想像得还要高得多,居然上
了屋梁。”
“金燕子”听得吱吱咯咯的笑了起来,笑得前仰后合,两人差点同时裁下山去。
亚马惊魂乍定道:“‘金燕子’帮个忙好不好?你已经是活不久的人,摔下去
也无所谓,我可不一样,我还要活命啊!”
“金燕子”笑道:“我看你这种人的命不会太长,死掉也没甚么可惜。”
亚马忙道:“谁说的?去年我才算过命,那位算命的先生说我这个人不但长寿,
而且娇妻美妾一大堆,我若现在一死,我那些未过门的娘子们怎么办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她们可以另外去嫁人呀!”
亚马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你说得可倒轻松,你为甚么不替她们想一想,像我
这么好的男人,到哪儿去找?”
“金燕子”突地一叹,道:“我发现你这人的脸皮真厚,恐怕连刀都砍不下去。”
亚马道:“你这女人的胆子倒也不小,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到山沟里去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那倒不会,因为你这人的心地也比一般人善良得多。”
亚马满意的点点头,道:“嗯,这还差不多……只可惜你‘金燕子’已经是个
快死的人,如果你能活得久一点,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的长处多的不得了,你扳着
脚指头数都数不清。”
“金燕子”悄悄从后面打量他半晌,忽然道:“喂,亚马,你究竟有多少女人?”
亚马道:“你问的是哪一年,哪个月分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当然是现在。”
亚马道:“现在赶着逃命都来不及,哪里还有心情找女人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听说‘玉玲珑’待你不错,你为甚么不带她一起跑呢?”
亚马叹了口气,道:“她跟你不一样,你一个人吃饱,全家不饿,而她家却有
一十八口,全都在靠她养活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那么多人就靠她一个?”
亚马道:“嗯,我说的还只是现在,过了年恐怕就变成二十四口了。”
“金燕子”愕然道:“怎么增加得这么快?”
亚马道:“因为她家里还有三个嫂嫂,而且三个嫂嫂都已怀了身孕,即将临盆
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就算她三个嫂嫂每人生一个,也不过才二十一口而已,哪儿
来的二十四口?”
亚马道:“如果都是双胞胎呢?你算算应该是多少?”
“金燕子”被他逗得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,好像早将“死”的威胁抛诸脑后。
山路愈走愈险“金燕子”的手臂也愈抱愈紧……
冰冷的脸颊整个倚偎在亚马的颈子上……
呼出的却是热气,那热气又直往亚马领口里钻……
也不知走了多久?“金燕子”忽然道:“喂,亚马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?”
亚马小小心心道:“我想应该没问题,甚么事?你且说说看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这几天你暂时冒充我老公怎么样?”
亚马吓了一跳,立刻停下脚步,迷惑看着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是纯粹为了好玩,
还是相在临死之前再开开洋荤?”
“金燕子”笑脸含春道:“你所说的‘再’开洋荤,是甚么意思啊?”
亚马干笑着道:“所谓‘再’嘛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没容他说出来,就突然狠狠的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。
只痛得亚马龇牙咧嘴,大叫道:“‘金燕子’你有没有搞错?我是你的救命恩
人,可不是你老公,你怎么可以随便咬我?”
“金燕子”咬牙切齿道:“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死野马,我才不管你是谁,只要
你再敢胡说八道,看我不把你的耳朵咬下一只来才怪!”
亚马忙道:“好,好,我不说……但你要我暂时冒充你老公,也总该把你的理
由说给我听听吧!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那是因为田大姊一再逼我嫁人,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”
亚马恍然道:“哦,原来你这样做,只是为了应付田大姊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对,事情就这么简单,肯不肯,一句话。”
亚马道:“既然是你‘金燕子’开口求我帮忙,那还有甚么话说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,你答应了?”
亚马叹道:“你已经是个快死的人,我还能忍心回绝你吗?”
“金燕子”抱得他更紧,嗲声嗲气道:“那么从现在开始,咱们的关系已经不
同了!”
亚马晕陶陶道:“当然,从现在开始,我已经是你‘金燕子’的老公了……”
“金燕子”再也不说甚么,只对准他的耳朵,又是一口咬了下去。
亚马痛得跳了起来,叫道:“你怎么又咬!”
“金燕子”咯咯娇笑,道:“现在是老公了,当然可以咬了!”
田大姊是个标准的江湖人。
她今年虽然只有三十几岁,但至少已在江湖上混了二十九年……
几乎从懂事的时候开始,就已跟着父亲在江湖上打转,直到现在,仍然跳不出
这个圈圈。
她的手下众多,她死去的父亲与丈夫都没留下太多田产,却给她留下两百几十
名的忠实弟兄。
为了这批人的生计,她甚么生意都做,只要能赚钱,杀头的生意都要插上一脚。
所以她很忙,只要有机会休息,她一定是靠在这张她私人专用的软榻上面,动
脑筋想着赚钱点子的。
田大姊除了她的手下之外,根本没机会交朋友……
她唯一的朋友就是“金燕子”,现在“金燕子”就躺在她那张私人专用的软榻
上面……
当她看到“金燕子”那副狼狈的模样时,田大姊心痛的跳了起来,瞪着软榻旁
老老实实坐着的亚马,大声问道:“谁?是谁把她伤成这个样子?我去找他算账!”
不待亚马回答“金燕子”已抢着道:“还有谁,还不是单毅城那个该死的老乌
龟。”
田大姊猛地一拍茶几,大喊道:“来人哪!”
亚马愣愣的瞧了“金燕子”一眼,他简直已被田大姊的气势给唬住了。
“金燕子”笑笑道:“你放心,我大姊是个很识时务的人,她不会真的去找单
毅城拼命的。”
田大姊叹了口气,道:“不错,别的人我或许还可以跟他斗一斗,唯独西厂的
人,有老太监魏忠良在撑腰,我可不敢惹。”
这时已有四名大汉分从两个门拥进来。
田大姊大声吩咐道:“赶紧把镇上的大夫都给我叫来,谁敢迟来一步,以后就
别想在镇上混了。”
四名大汉立刻应命而去。
田大姊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亚马。
亚马装得一副又笨又蠢的样子,连“金燕子”看了都觉得有点好笑。
田大姊耸肩道:“这……就是你自己选的男人?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是呀,你看怎么样?”
田大姊只得点头道:“嗯,还算不错……看起来蛮忠厚的。”
“金燕子”瞟了亚马一眼,忍着笑,叹道:“我就是看他忠厚老实,所以才跟
着他的。”
田大姊道:“跟个这种男人也好,起码可以规规矩矩的跟他过太平日子。”
“金燕子”道:“我原本也是这么想,只可惜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……”
田大姊急着道:“你在胡扯甚么?镇上几个大夫的医道都不错,像你这点小伤,
保证药到病除!”
“金燕子”摇头道:“没有用的,我中了单毅城的毒药暗器,没有他的独门解
药,神仙也救不了我。”
田大姊又瞄了亚马一眼,口中却道:“至少你目前还不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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